八仙饭店,名字源于一部90年代邱礼涛导演的邪典电影。作为一支组队仅四年的年轻乐队,八仙饭店以其独特的东方迷幻色彩与奇诡荒诞的邪典气质,确立了自己沉浸可感,但难以被准确定义的个人风格。他们是一支游离于梦境与现实,属于当下与未来的乐队。
极乐派对,一场或许并未真实发生的派对。它以八仙饭店2024“极乐大厦揭幕”巡演为蓝本。在八仙饭店的描述中,极乐大厦“始终是一座集人类欲望与幻梦于一体的空中花园”。去年《乐队的夏天》节目里,许多人已经感受到这座极乐大厦所散发出的迷幻诡谲的魅力,而这次巡演则是“试图揭幕这座虚构建筑的完整样貌”,并且“将它带向更多城市和人群”。
现在,我们邀请你——正在阅读这篇文章的读者,与八仙饭店的主唱王帆、制作人闫明琛一起,加入这场“极乐派对”。
的确,它并未真正发生,但或许它正发生在某个秘密的梦里,谁知道呢。
所以,随着音乐奏响,请抬起头,越过一片电子荒原,看向空中。在那里,极乐大厦准备揭幕了。
“当北方大陆连成一个整体,荒原长出空中楼阁,众神背弃各自的祭坛,用欲望与幻梦重构人间”
就在浮于半空的极乐大厦缓缓褪下笼罩在它身上的迷彩衣时,我们的目光穿过在空中迟滞的音符,见到了音符下的王帆与闫明琛。从3月15日开始的这一轮全国巡演,终于在北京画上了句号。在这个时间与空间相互交叠的派对上,空气里仿佛还萦绕着演出时的气味,与激光在黑暗中留下的残影。时间尚早,我们拍了拍两人肩膀,开始了今天派对上的第一次交谈。
巡演似乎告一段落了,一切顺利吗?
王帆:挺好。北京收官站的氛围也不错,挺热烈的。
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?
王帆:我们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小朋友喜欢,这事儿让我挺惊喜的。现场经常有妈妈带着小朋友一起来。这些小朋友很多也多才多艺,年纪轻轻,喜欢摇滚乐,喜欢独立音乐。我们现场设计了一些环节,让小朋友可以上台互动。也许到他们组一支乐队登台表演,还需要等很多年,但现在可以体验走上舞台的感觉,也是对他们的一种鼓励。
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全国规模的巡演,事先做了哪些准备?
王帆:电影感和概念感是这次巡演比较突出的一个重点。形式上不同于普通的演出,它分为四幕,就像电影一样,每一幕都有自己的主题和串联的过程,每一幕的歌曲会根据这个主题去做聚合。配置上,我们也是跟一个专业演唱会级别的演出团队去合作,会提供很多灯光舞美上面的支持。运用了很多激光灯,通过切割、几何、对称等形式去呈现一种戏剧化的场景。
另外一方面就是准备新的作品,现场演了很多还没有发表的新专辑里的新歌。
从编曲角度呢,闫明琛能跟我们分享下吗?
闫明琛:从编曲角度讲,就是我们的新歌尝试了更多样的元素。我们在编曲上也展开了很多的思考。第二张专辑会是一张更有实验性和探索性的专辑。
展开讲讲?
闫明琛:比如新专辑里我最喜欢的一首《笑柄》,结尾有一段很长的吉他solo,不是常规的,是一种很分裂的情绪。这种感觉就像……一开始可能我觉得这个世界特美好,但等我走到世界尽头,发现一切都是假象,变成了让人心碎的笑话。就是这种感觉。那部很丧的电影叫什么来着?
丧的电影可不少。
闫明琛:《迷失东京》吧,还有“爱死机”里的某一集,《笑柄》这首歌就让我想起它们。反正挺叫人心碎的。
此时,派对里的人潮涌动起来,将我们与王帆、闫明琛暂时分开。在揭幕完成之后,极乐大厦露出它完整的面貌。令人惊讶的是,极乐大厦本身仍在变幻不止,时而如一座石山,时而如一个祭坛。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,方才它褪去的那层大幕,也许也只是它身上的一层幻影。
八仙饭店在《青少年哪吒》里唱道:“点燃宫殿,玷污神坛,遁入沼泽,迷失荒野。”
“白色象群踏过平原如同蝗灾,宇宙倾斜,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,共赴废墟上的酒筵”
我们跟随着人潮进入极乐大厦,可不知何时,我们突然发现四周已空无一人。眼前是一个渡口,看不见对岸在何处,湖水深不见底,水中却隐隐现出文字。我们认出这是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第五回中的原文:“此即迷津也。深有万丈,遥亘千里,中无舟楫可通,只有一个木筏,乃木居士掌舵,灰侍者撑篙,不受金银之谢,但遇有缘者渡之。”
果然片刻后,一个木筏悠然而至,更令人惊喜的是,王帆与闫明琛已经在木筏上了。我们得以延续方才的交谈。
你们以前说过,《迷津》是最能代表你们乐队风格的一首歌。能聊聊它的创作过程吗?
王帆:这首歌的demo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了,它的英文名Doomsday Carnival是“末日狂欢”的意思,我想去描述自己心中末日狂欢的景象,就有了歌词里的这些象征。另外,我很想尝试类似游戏“荒野大镖客”配乐的风格。一个西部荒原的场景,很多马从上面驰过,昏暗的光线,压迫感很强的天空。这些就是创作《迷津》的时候,出现在我脑子里的画面。
从画面到音乐,你们似乎经常使用这种“通感”的创作方式。
闫明琛:画面感对我特别重要。其实每次编曲也好,哪怕随便弹点什么,我都要脑补一个画面。比如你给我听一首歌,让我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,可能是一座火山,火山口下面就是熔岩湖,我觉得太好了,我会很享受这种感觉。
王帆:好的音乐一定是有文学性和画面感的。就像你所说的“通感”。如果说把一件作品做到极致,它可能真的可以贯通所有不同的艺术门类。
你们在巡演里演了首新歌《隧道》,那也是一首画面感很强的歌。
王帆:这首歌也是源于很多年前我跟家人一起,开车走在公路上,穿过一条隧道的时候的感受。现在它变成一首跟逃亡相关的作品,但在写的时候的感觉,还是当时在隧道里面穿梭的那种体感。
闫明琛:这首歌我想象的画面是一条海底隧道,一点点从海底来到路面,路不太光滑,坑坑洼洼的不大好走。除了这条路,还有一条平行的隧道在海底一直延伸。所以你能听到有一个合成器旋律一直在滚动,同时有一个吉他旋律与它并行,直到最后爆发,完全融合在一起。
“如果说极乐大厦是现实世界的倒影,秘密则构成人与人之间的隧道,
推开荒诞假象的门,秘密变成猛兽,逃离身体幽暗的洞穴”
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,木筏缓缓滑入湖面的浓雾之中,我们好像也进入了一条隧道。它连接了幻觉与现实,又像是向我们意识的更深处行进。我们沉默下来,脑子里却响起《隧道》的歌声:“声色犬马,一梦黄粱;停止欢乐,停止幻想;整座山,就被我们刺穿。”
湖面上出现了孤零零的一道门,木筏悬停在门口。我们试着推了推,门应声而开,露出后面洞穴般的世界。
我们踏入这个奇异的空间,每个洞穴中央都有一汪水,当我们低头看向水面时,就像在俯瞰一座城市。不,我们的目光可以穿透任何房顶,看向都市深处那最浮华与最野蛮的秘密。空间中仿佛回荡着无处不在的耳语,像一个人正倾吐心声。洞穴之间通过甬道连接,我们小心地在甬道中穿行,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。
聊聊你们的成长经历吧,王帆是小时候就跟着父母去张北音乐节了?
王帆:也不算小时候了,上中学吧。第一次去的时候感觉还是挺震撼的,而且挺羡慕他们,觉得在台上的感觉应该挺好的。
那时候已经接触摇滚乐了?
王帆:自己会偶尔听一听。我父母很包容,也会听魔岩三杰什么的。上高中以后开始听涅槃(Nirvana)、碎南瓜(Smashing Pumpkins)。学校每次放月假,我就会跑到石家庄有一家金旋律唱片店里去买打口碟,在学校里悄悄听。
那闫明琛呢?你最早是怎么接触到音乐的?
闫明琛:小时候拉小提琴。转到流行音乐,其实是因为听了Beyond乐队。我听到后来才知道自己听的大多数是“三子时期”的作品。更地下的状态。很多歌都非常迷幻、非常氛围,鼓很敢打,贝斯很敢弹。后来慢慢知道我喜欢的音乐简称为迷幻音乐,然后去大量地听各种乐队,Radiohead、东京事变……都是我巨喜欢的乐队。
你之前一直在深圳做音乐制作、编曲,听说挺稳定的。为什么选择来北京?
闫明琛:在深圳确实比现在稳定多了。(笑)来北京是因为看了“乐夏”第一季,觉得北京这些乐队都很有自己独特的色彩或性格。虽然这件事离我比较遥远,但还是想来看看。所以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搬家来北京了,花了一万多搬家费,连带我所有设备、乐器全拉到北京来了。
现在你真的参加过“乐夏”了,感觉有什么变化?
闫明琛:我的创作、我的生活、我喜欢的乐器、我喜欢的风格,都没有任何变化。演出费涨了一点儿,但多赚的钱又都买乐器了。我还是穷。这事儿就像是一段loop(循环),一直在loop。
在推开最后一道门之后,那一直萦绕在耳旁的耳语声终于消失,而响起《吞吐》的歌声。这首歌让很多人第一次认识八仙饭店。王帆用并不黏稠的声音唱道:十万个黏稠的梦,敌不过一个现实。(Ten thousand sticky dreams,lost to reality)
派对即将进入第四幕,极乐与疲惫,不过一线之隔。
“在梦里点燃一根蜡烛,让另外一个梦境里的我,和我在此汇合”
我们回到一个看似寻常的空间,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,音乐像是从极远处传来,仿佛时间融化后的余响。王帆与闫明琛就在不远处,看上去却与平常不同,等我们走近,才发现这感觉的来由。在每个人之间,都隔着一面镜子。我们从镜子里看见彼此,说话时像是在与对方交谈,又像是在自语。
讲一个印象深刻的梦吧。
王帆:我记录过一个梦,在一个不认识的旅馆的房间里,坐着旅馆的老板娘和她的妈妈。黄昏时分,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那儿,夕阳透过窗户打在墙壁上的光是橙色的。忽然一只鲸鱼从天而降,接触到地面时,炸出了满地的金花。然后在十字路口又突然出现一群中国大妈在扭秧歌……
跟你们的歌很像,既荒诞又超现实。
闫明琛:你知道每天刚刚睡醒的那一瞬间,最能记住梦的内容。我尝试过刚睡醒就拿起手机,迷迷瞪瞪地把刚才的梦记下来。但太可怕了,因为我做的梦都太奇怪了,经常回头再看的时候,根本不觉得这段文字是我打出来的。
有人认为梦境也是自我观察的一种方式。你们还会用什么方式“向内观察”?
王帆:思考自己过往做得比较蠢的事情,想想自己的缺点。人的缺点都是有共性的,比如说傲慢、自大、虚伪、嫉妒。每个人都无法避免自己在某些时候呈现这种状态。通过观察总结出来这些特点,放到歌里,就会给不同的人物赋予不同的特性,产生他们自己的行为。
其实不止是一个观察者,因为这些缺点也是自我的缺点。
王帆:对。这也是我们新专辑主题上一个很大的变化。第一张专辑的简介里说,我们希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的视角,通过戏剧化的方式,去陈述我们看到的一些现实。到了新专辑里,旁观者变成亲历者。从遥望一个空间,到逐渐走进这个空间。
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?
王帆:人总是要往前走的,不可能一直在隔岸观火。第一张专辑是一个群像,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。第二张专辑是说这些人与我们产生了关系,不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化学上的,正面的还是负面的,它们都是来自真实生活中能感知到的事情。
那现阶段从自我的角度,有想要去解决的一个问题吗?
王帆:我们希望心态能够更平和一些。可能别人对你的评价,你还是会不自觉地去看,包括看到其他乐队的长处是你不具备的,可能会产生焦虑的情绪。这些问题还是会存在的。
那要用什么方式去解决呢?
王帆:这些问题只有一种解决方式,就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。
幻梦般的极乐大厦终将回到世间,并不存在的极乐派对终将散场。八仙饭店投向世间的目光,也似乎在冷静客观中多了一丝悲悯的滋味。在离开派对的前一秒,我们听到一支派对终曲奏响,正是八仙饭店的新歌《隧道》。他们难得地给世人送上了一道冷冽与温暖并存的祝福。
“把我的嫉妒都带走,送给得意忘形的人,享受这迷人的矛盾吧。把最后一瓶水带走,这公路没有尽头,祝愿你不再有忧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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