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江毓莹去祭拜亡故的母亲,回家时蒋川竟然罕见地在家。见到她的下一刻,眉头皱起。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,还瘦了好多,你又减肥了?”语气中还含有不自然。这是冷战时少...

次日,江毓莹去祭拜亡故的母亲,回家时蒋川竟然罕见地在家。
见到她的下一刻,眉头皱起。
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,还瘦了好多,你又减肥了?”
语气中还含有不自然。
这是冷战时少有的,他先低头。
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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毓莹轻轻瞥过自己的手腕,细细的一圈,确实瘦弱得不成样子。
她没有接话。
从包里翻出一张卡递给蒋川。
那是他给她的副卡。
“这什么意思?”
蒋川的脸色忽变,满眼不可置信,“你把卡给我做什么?”
江毓莹抬眸,定定道:“还给你。”
蒋川瞳孔骤然紧缩,她的手还伸着,两人无声地拉锯着。
僵持了片刻。
蒋川张张嘴,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,一种失重的心虚感蔓延在心间。
江毓莹侧身,把卡放在茶几上。
靠近蒋川时,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。
“宝宝。”
蒋川喊她,声音哑得不成样子,像只被抛弃的大狗狗。
她平静地对上那双疑惑又不安的眸子。
江毓莹忽然觉得,或许自己也是一个出色的演员。
也可能是早就疯了。
蒋川走近,拉住她的手,江毓莹慢慢将手指一根一根抽出,然后毫无波澜地开口:
“我想喝你煮的粥。”
“好,你想喝什么粥,我给你煮。”
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,“青菜瘦肉粥吗?这还是宝宝教我的。”
江毓莹眯起眼睛,靠在厨房的门边,看着他的身影,缓缓道:“这么久的事情,你都记得。”
“我当然记得了,当时身上全部的钱都被一个小演员骗走,只能窝在出租屋里喝粥。”
想起同甘共苦的过往,蒋川的脸上浮现出几不可见的内疚。
“人家都是艺人被无良经纪人骗,你倒好,当个经纪人被自己的艺人骗了。”
蒋川生疏笨拙地切着菜,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,“那宝宝,你把卡收回去好不好。”
江毓莹的心却再激不起任何波澜,回应他的只有沉默。
蒋川手忙脚乱地在厨房为了一碗粥忙活,江毓莹想起那句评价。
笨笨的。
的确。
咕噜沸腾着扬起的雾气带着米香,氤氲在整个厨房。
这是蒋川第一次为她煮粥。
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九年。
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他对她有了秘密,只留给她一道背影。
留给她的温馨时光也总是片刻。
大忙人又来了通电话。
蒋川接着电话,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。
“宝宝,公司临时出了点事。粥就快好了,你看一下,我得去公司一趟。”
他一边交代着,一边换下围裙,正要换鞋,又顿住,折返回来,轻轻拥住她,“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。”
“不,我们到此为止吧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轻得让人听了难以动容。
蒋川皱了一下眉,回头低声说道:“别闹,是我手底下的艺人,乔霏霏你知道吧,她被爆了一些黑料,我真的要赶回去处理。”
随即抽回目光,一边继续讲着电话步履匆匆地离开。
“怎么可能,霏霏怎么会霸凌别人?查到是谁爆的料了吗?”
留给她的只有缥缈的余温和难以并肩的背影。
江毓莹把厨房的火关掉。
好可惜,粥差一点就能煮好。
今天是倒数七天的最后一天。
再也不会有阳光照在她的灵魂上。
时间一分一秒消逝,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,江毓莹拿出手机给蒋川发了一条短信。
分手吧。
而后沉沉闭上双眼。
这句话是她的诀别书,爱都留在了无数个从前。
江毓莹去换了一件更厚的羽绒服,又围了围巾,顶着寒风出门。
从父母离婚那年算起,她离开乔家已经整整十二年。
过往的年岁像只大手,在乔父的脸上暗刻出道道皱纹,也摩挲着抹去她的童年回忆。
“爸。”
江毓莹神态有些怏怏,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,让她喘不过气。
“快来,准备开饭吧。”
后妈和气地招呼着,亲昵地过来挽她的手。
江毓莹觉得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。
那张说着温婉侬语的嘴,曾刻薄地咒骂着她们娘俩;那只正挽在她胳膊上的手,曾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。
更可怕的是,当年在妈妈威逼下发下毒誓要与乔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她,现在正坐在乔家的客厅里,与乔家人寒暄。
其乐融融的一家人,其乐融融的一顿饭。
好像那段小三上位、父母吵架离婚的记忆是多出来的一段插曲。
江毓莹没什么食欲。
一大家子人的讨论话题从明年快要高考的弟弟,转移到那个全家人最出息的孩子,乔霏霏身上。
“要是我说,我们乔家就是祖坟冒了青烟,出了霏霏这么一个大明星,光宗耀祖了!”
“还是嫂子教女有方,以后可以多帮衬帮衬几个哥哥姐姐啊。”
“对了嫂子,今晚家宴霏霏怎么没回来?”
说话的是姑姑,言语之间多有奉承,哄得后妈喜笑颜开。
“哎呀,都是一家人,说这些。霏霏啊今晚有个什么杀青宴,要晚点才回,我也不懂这些......”
“嫂子,”姑姑突然八卦着压低了声音,“霏霏都是大明星了,有没有交男朋友啊?”
像是被拍中了马屁般,后妈更加神气,“听霏霏说,是有个男生在追她,还是她经纪人呢!要是他们成了,以后事业上还能更上一层楼!”
“啪嗒。”
江毓莹手上的一支筷子掉在了桌上,一支掉在地上。
姑姑就坐在旁边,被打断了谈话有些不快。
“这孩子,怎么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。”
她还八卦地想问什么,后妈却把话题转移。
“毓莹谈对象了吗?谈了的话可要带回家让我们帮你把把关。”
“听说你也在拍视频什么的,要不要霏霏帮忙介绍一些机会给你?”
江毓莹的心脏有些抽痛,捡起来的那只筷子被攥紧在手上,对上那道炫耀的目光,扯着嘴角:
“谢谢阿姨。”
没有答话。
“你都二十七了,还没结婚,回头姑姑介绍几个适龄的人给你。”
姑姑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送,皱着眉拉踩:“别挑挑拣拣的了,要是你能有霏霏那么能干,能让长辈这么操心吗?”
江毓莹放下筷子,侧头看着正在说话的女人。
可是她记得,小时候的每个暑假去姑姑家避暑,姑姑都会由衷地夸她乖巧,可爱,懂事。
“要我说,当年你就不该跟你妈走,长大了心都野了,以前乔雨多好听啊,现在改了个这么拗口的名字,哪有跟妈姓的道理......”
姑姑喋喋不休着,乔父轻咳一声,这才慢慢住了嘴。
也仅仅只安静了一秒钟。
“霏霏说她到楼下了,还是追她的那个小伙子送她回来的呢!”
后妈看着手机,高兴地起身出门。
江毓莹呼吸轻轻一窒,心跳漏了半拍,手脚失温,躯体像是从心脏处蔓延石化。
大家也纷纷跟着出门,一定要一睹这位了不起的未来女婿的风采。
江毓莹的座位就靠在窗边。
楼下停着她熟悉的车,从车上下来一个她熟悉的人,正谦虚地向她熟悉的一大群亲戚们点头问好。
眼眶湿湿的,江毓莹却笑了起来。
娱乐圈里有多少人恭维蒋川她是清楚的。
她不清楚的是,穿着西装,一丝不苟的蒋川竟然也有如此谦虚和善的做派。
乔霏霏从副座下来,戴着口罩站在夜里,蒋川贴心地替她披上衣服。
一大圈亲戚好像在起哄。
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。
江毓莹就这样在窗边伸着脖子看着,像是躲在暗处窥探别人幸福的老鼠。
眼前一片眩晕,胸口涌上一阵反胃。
乔霏霏站在蒋川身旁,两人离得很近,江毓莹却离得很远。
不过,即便从远处看也是羞涩又幸福满满的一对璧人。
伤心、失望、愤怒、怨恨,江毓莹说不出这是什么情绪,只觉得胸口片片麻木。
乔父和叔叔没有下楼凑热闹,此时他们就坐在桌子的对面。
江毓莹仰着头,想把不受控制的眼泪逼回。
余光还是落在万众瞩目的两人身上。
恍惚的一瞬间,晶莹的泪水滚落。
江毓莹随手擦掉,然后在手机上拨通了蒋川的电话。
楼下男人的手机亮起。
平时在工作时她很少给他打电话,毕竟作为明星的经纪人也会常常在媒体面前露面,而蒋川不喜过多透露个人隐私。
以往她都只是给他发消息。
然后蒋川忙中抽闲一条条回复。
没有任何预兆的打电话,今晚还是头一次。
可惜他刚刚拿起,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摁灭。
留给江毓莹的只有未拨通的嘟嘟声。
心脏泛起一阵一阵细细密密的疼,随着血液将冷意传到四肢百骸。
强烈的呕吐感压不住地冲上来。
江毓莹推开椅子冲到卫生间。
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食物,现在也只是干呕,呛得她泪眼斑驳。
刚才亲戚们好像是起哄邀蒋川上楼到家小坐。
江毓莹抹着泪水,看着镜中妆容掩饰下一脸病态憔悴的脸,竟然自虐般扯出一抹笑。
好啊,那就让蒋川上来,看看未来的老丈人一家,和跟他谈了九年的女朋友。
她很期待,一向冷静沉稳的蒋川,在如此精彩戏剧的一幕下会作何表现。
上天只眷顾过她一次。
不,然而在此刻,江毓莹甚至说不出,遇见蒋川是上天赐予她的眷顾还是惩罚。
江毓莹整理好心绪,再次回到桌前,刚刚拥下去凑热闹的亲戚长辈都回来了。
她直勾勾地盯着从门前走进来的每一个人。
被拥在最中间的是让乔家祖坟冒青烟的乔霏霏。
队伍中却没有蒋川。
江毓莹像一个放了气焉下来的气球。
从刚刚的随时爆炸到像被抽了魂一样焉巴下来。
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,只有心口有股气卡在嗓子眼,咽也咽不下,出也出不去。
场面一如刚才般热闹。
整个氛围跟着众人带到楼下一趟,又更加活跃地回来。
江毓莹向楼下望去,刚才停在路边的车已经消失。
反倒她的手机开始响起来。
江毓莹毫不犹豫地关机。
再一抬眼,就对上乔霏霏笑着打招呼的眼睛。
“是毓莹姐吧,好久不见了,我是霏霏,你还记得我吧?”
眉眼弯弯,瞳孔里却没有半分笑意。
江毓莹甚至从亲和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轻蔑和炫耀。
在闪光灯下闪闪发光的乔霏霏,在家里也众星捧月一样被拥护。
“霏霏啊,好久不见了。”
她的语气像蒋川在公众场合下和死对头说场面话一样。
乔霏霏从容地落座,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她。
皮肤上激起一个个小疙瘩,江毓莹借口想离开这令人作呕的环境。
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因为她的话渐渐安静下来。
后妈和乔父对了个眼神,拿起纸巾擦嘴,准备说话。
桌上十几人的眼睛都盯着江毓莹一人。
乔父开口。
“毓莹啊,这次叫你回来吃饭,是想求你个事。”
语气很沉重,顶灯的光将他照得看起来过于衰老。
江毓莹没有接话。
在家人面前沉默,是她二十多年来压抑的习惯。
乔父却不接着往下说,后妈也不开口。
姑姑心直口快,一脸痛心地接话说下去:“孩子啊,你离开家十几年,逢年过节也不给你爸爸发个短信问候,你不知道,”
她哽了一下,一副悲伤的样,“你爸爸他现在病得很重,只有你才能救他了。”
江毓莹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姑姑,然后看着乔父。
“有多重?”
有她重吗?
从乔家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。
江毓莹的脚步有些虚浮,冬夜的气温很低,她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大道上。
今年的雪来得很晚,在黯淡的路灯下飘着,映出片片光影斑驳。
长街寂寥,初雪纷飞,落在小小的人影上。
寒风夹着雪花划过脸颊,江毓莹最后在一家花店前停下脚步。
店门玻璃后有一束很漂亮的干花。
推门进去,店员很热情地接待。
“这束永生花用的是洛神玫瑰和白满天星,自然风干搭配。永生花的花语是:永不凋谢的爱情、永不凋谢的生命,用来送朋友送对象都是很好的呢。”
“女士要是喜欢的话我帮你包起来。”
江毓莹折了一小支满天星,听到这话时从心底轻轻嗤笑了一声。
“包起来吧。”
哪有什么永不凋谢的爱情和生命。
她送给自己。
她的生命快要戛然而止了。
巧合的是,乔父也像她一样,得了白血病。
他们希望江毓莹去配型把骨髓捐给乔父。
乔梁正在高三,不能放下学业捐骨髓救父;乔霏霏正是事业上升期,也不能放弃事业和健康。
好在乔父还有一个女儿,所以乔家人理所应当,硬话软说,希望并要求江毓莹能救乔父一命。
听到这个消息时,江毓莹只觉得造化弄人,老天终于平等地降临着苦难。
“毓莹,只要你捐骨髓救你爸爸一命,你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,到时候让霏霏的经纪人给你资源,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是大网红!”
明明这个女人才是后来居上的小三。
明明那个鼎鼎有名的经纪人是与她相爱的男友。
明明乔父的病情要比她轻得多。
她像小时候乔父敷衍她一样,模棱两可地应下,然后拿着包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这个骨髓,谁愿意捐谁给他捐吧。
反正她的身体注定会被攻略者接手,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系统一定会保证“自己”的健康。
她“死”了,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发觉。
江毓莹付了现金,抱着花离开。
像雪花消融一样安静逝去,然后再像永生花一样活过来。
无法回头的七日是生命给她的诀别书。
好不容易打到车,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十二点多。
江毓莹小心翼翼地捧着花束下车,走到楼下时被一把拥入熟悉的怀中。
鼻尖传来淡淡的清冽木香。
头顶传来清冷的闷声,还有不易察觉的颤声,“你去哪里了,我掐断电话之后不一会儿回过去就一直关机。”
带着点气愤和委屈的尾音,拨起原以为不会再为他跳动的心弦。
“手机关机了而已。我回家吃饭,没跟你说。”
江毓莹压着鼻尖的酸意,稳着声音道。
“你下次不许这样了!你知道我在楼下等了你多久吗?”
楼下......
江毓莹僵了一瞬,在怀里抬头,条件反射似地飞快问道,“今天是你第几次站在楼下?”